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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富裕的目標任務與社會保障的賦能路徑

【摘要】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必須把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作為為人民謀幸福的著力點,其基本任務是在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不斷縮小城鄉差距、地區差距和人群的收入差距。社會保障制度作為化解社會成員社會風險、提升社會成員社會福利、保障社會成員社會權益的制度安排,是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新時代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保障制度通過城鄉社會保障統籌縮小城鄉差距,通過提高經濟欠發達地區的社會保障水平縮小區域差距,通過財政性轉移、社會性轉移與代際性轉移等手段調節社會成員的收入結構,縮小不同群體的收入差距。

【關鍵詞】共同富裕 社會保障 城鄉差距 區域差距 收入差距

【中圖分類號】F124.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3.03.009

【作者簡介】席恒,西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導,中國社會保障學會副會長。研究方向為社會保障、公共經濟學。主要著作有《公與私:公共事業運行機制研究》、《利益、權力與責任:公共物品供給機制研究》、《退休意愿、退休政策與退休準備》(合著)、《兩岸四地養老保險制度比較與可攜性研究》(合著)等。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1]在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的不懈努力下,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巨大成就:2021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突破110萬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連續三年超過1萬美元,穩居中等收入國家行列,與高收入國家發展的差距持續縮小,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35128元;[2]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進程不斷推進,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公共衛生體系初步構建,社會保障水平顯著提高,初步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社會保障體系,縣域義務教育基本均衡發展,85%以上的隨遷子女進入公辦學校就讀,享受政府購買學位服務;[3]在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之際,中國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基本實現,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全體中國人民意氣風發地向著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4]。

作為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建設的第二個百年目標,共同富裕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因而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這既意味著共同富裕是一條符合中國實際與廣大中國人民需要的前人未及之道路,又意味著在其推進過程中必然面臨諸多新問題與新挑戰。為此,必然需要首先勾畫出共同富裕的藍圖,厘清其目標任務,為扎實推進共同富裕提供明確的道路指向,并在此基礎上分析實現共同富裕目標的基本途徑,而社會保障作為其中一個重要的政策工具,與其他重大國家戰略交織在一起,對于國家特定時期的重要戰略具有積極的推進作用,[5]是推進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需要格外重視。

共同富裕的基本目標:國民財富不斷積累基礎上三大差距不斷縮小

共同富裕是全體國民在不斷提升物質財富、精神生活和文化水平的基礎上,收入分配均等化程度不斷提升的過程,其本質是全體國民總體的“富裕程度”和全體人民共享富裕的“共同程度”的均衡狀態[6]。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必須把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作為為人民謀幸福的著力點,其基本任務是在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不斷縮小城鄉差距、地區差距和人群的收入差距。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七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自覺主動解決地區差距、城鄉差距、收入差距等問題,堅持在發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統籌做好就業、收入分配、教育、社保、醫療、住房、養老、扶幼等各方面工作,更加注重向農村、基層、欠發達地區傾斜,向困難群眾傾斜,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我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仍然突出”,“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較大”,并提出到2035年,我國發展的總體目標之一即“人民生活更加幸福美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再上新臺階,中等收入群體比重明顯提高,基本公共服務實現均等化,農村基本具備現代生活條件,社會保持長期穩定,人的全面發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吨泄仓醒?國務院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明確將“城鄉區域發展差距、城鄉居民收入和生活水平差距持續縮小”作為到2025年浙江省推動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取得明顯實質性進展的重要標志之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持續增長,創造了世所罕見的經濟快速發展奇跡。然而,在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也積累了結構性矛盾。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2020年11月,我國居住在鄉村的人口為509787562人,占總人口的36.11%。重農固本是安民之基、治國之要,而我國長期存在城鄉二元結構,導致城鄉經濟發展不均衡。一方面,城鄉差距體現在省際范圍內、區域共同富?;A上的城鄉差距;另一方面,城鄉差距體現在省域范圍內、區域共同富裕過程中的城鄉差距。根據席恒等構建的共同富裕指數計算,2020年,全國31個省城鄉共同富裕指數均值為0.586,較2019年(0.506)有所上升,說明通過施以政策干預,我國城鄉差距有縮小的趨勢,但各省城鄉差距仍十分明顯。2020年,河南省城鄉共同富裕指數為0.912,在31?。ㄗ灾螀^、直轄市)中位列首位,貴州省城鄉共同富裕指數為0.258,排名末位。通過將31?。ㄗ灾螀^、直轄市)拆分為城鎮、農村兩部分統一計算后可以發現,城鎮共同富裕指數普遍比農村共同富裕指數高,浙江、上海、山東等地農村共同富裕指數排名較靠前,甚至高于遼寧、四川等地城鎮共同富裕指數。特別是浙江農村與上海農村分別以0.623,0.615排名第19、20位,高于遼寧、四川、新疆等13省份城鎮共同富裕指數。2020年,我國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43834元,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7131元,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值為2.56。[7]農村物質基礎相對薄弱,農村發展仍然任重道遠。

2020年,我國全年國內生產總值達101.6萬億元,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32189元,但是由于資源稟賦的差異,我國不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收入不平等或公平程度仍有較大的差距。2020年,全國31省份[8]共同富裕指數均值為0.568,上海、北京、浙江排名前三位,共同富裕指數分別為0.971、0.961與0.928,青海、河北、河南分別以0.387、0.381、0.346排名后三位。富裕指數方面,2020年,以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高的上海作為參照(計為1),北京、浙江、天津、江蘇可達到上海人均可支配收入的60%以上,其富裕指數分別為0.961、0.725、0.607、0.601,廣東和福建達到50%以上,其富裕指數分別為0.568、0.515,說明上述六省份的富裕程度達到較高水平。絕大多數省份在上海人均可支配收入的40%以下,其中甘肅更在上海人均可支配收入的30%以下(富裕指數為0.282)。我國東部地區共同富裕指數均值為0.72,在四大區域中排名最高,東北地區、中部地區平均共同富裕指數分別為0.549與0.505,西部地區共同富裕指數均值最低,僅為0.477。由此可見,我國區域之間存在嚴重的發展不均衡。近年來,隨著“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東北全面振興”等區域性戰略的推進,區域間經濟發展協調性有所增強,但中西部地區仍是推進共同富裕的突破口與關鍵點。

共同富裕的基本條件是全體人民達到整體富裕水平,[9]而收入無疑是衡量富裕水平的重要指標。合理、適度的收入差距能夠激發勞動者的積極性,對經濟增長起到積極作用,但當收入差距超過一定標準,則會挫傷勞動者的積極性,抑制經濟增長。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0年,按行業分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為97379元,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為57727元。按照其對行業的劃分標準,收入排名前三位的行業分別為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以及金融業,收入排名后三位的行業為農、林、牧、漁業,住宿和餐飲業以及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如圖1所示)。收入最高行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平均工資(177544元)與收入最低行業農、林、牧、漁業平均工資(38956元)之比約為4.6:1,可見不同行業之間勞動者收入差距之大。行業平均工資呈現以下特征:其一,高新技術行業工資普遍較高,如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等;其二,傳統行業如農、林、牧漁業平均工資較低,僅達行業平均工資的67%;其三,壟斷行業平均工資過高,如金融業與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產和供應業;其四,受新冠疫情及市場環境沖擊,服務業勞動者收入較低,如住宿和餐飲業平均工資僅有行業平均工資的73%;其五,私營單位與非私營單位工資差距較大,不同單位性質的同一行業仍存在明顯差距,如城鎮非私營單位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平均工資(177544元)是該行業私營單位平均工資(101281元)的約1.75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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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國情決定了我國的收入差距主要體現在城鄉差距、區域差距與收入差距。不同學者也對三大差距形成的原因進行了深入剖析。城鄉差距方面,有學者認為國家與地區的發展戰略[10]、經濟制度與政策[11]、勞動力流動[12]是導致不同地區城鄉差距存在分殊的重要原因;區域差距方面,經濟發展水平、就業水平、人口密度、財政分權度及區域經濟發展階段轉化是影響區域差距的重要因素[13];行業差距方面,形成我國各行業收入差距的原因主要是內部因素或制度因素,是由體制不健全導致的分配扭曲,尤其是發生在國民收入初次分配領域中的扭曲[14]。城鄉差距、區域差距與行業收入差距之間是互相嵌入、互相影響的。從宏觀層面來看,城鄉差距、行業收入差距蘊含在全國不同區域差距問題之中,即在全國范圍內,由于地理位置與資源稟賦的差異,區域之間、域內地區的城鄉差距、行業差距明顯。從中觀層面來看,全國可分為城鎮與農村兩部分,區域差距與行業收入差距又嵌套于城鄉差距問題之中,城鄉差距的拉大限制了各要素之間流動,進一步抑制區域協調發展、行業協同發展。從微觀層面來看,行業收入差距在疊加區域問題與城鄉問題時更加凸顯,如2020年收入最高的行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在北京地區行業平均工資為156044元,而該行業在山西省的平均工資僅為46368元[15]??梢姵青l差距、區域差距與人群收入三大差距是我國目前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重要表現,不斷縮小三大差距是推進共同富裕的“阿里阿德涅之線”。

當前縮小三大差距、促進共同富裕的基本任務

彌合城鄉、地區與人群收入三大差距,使全體社會成員共創共享美好生活是中國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的應有之義。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不充分、社會貧富差距拉大的現實境況,決定了我國推進共同富裕的現階段目標應當著力于不斷縮小城鄉、地區與人群收入三大差距。

為村民賦能,通過農業、農村和農民的科技賦能不斷縮小城鄉差距。農村發展不充分是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集中體現。促進共同富裕,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16]面對城鄉差距的既定現實,倘若繼續維持農村傳統的發展模式,不僅無助于縮小城鄉之間的差距,還可能使其進一步擴大。在共同富裕的背景下,縮小城鄉差距必然需要依靠現代科學技術,通過“大力推進數字鄉村建設”[17],為農業、農村、農民賦能,深入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縮小城鄉差距。城鄉之間的差距不僅體現在經濟發展水平上,也體現在管理水平、基本公共服務的供給等方面。首先,科技賦能是產業賦能。要通過科技興農、產業富農推動農業農村高質量發展,縮小城鄉差距,夯實共同富?;A。第一,以智能化、精準化、自動化的農業生產體系建設與產業化、專業化、規?;霓r業經營體系建設不斷解放和發展農業生產力與生產效率,創造生態友好的農業生產體系,實現科技興農;第二,在夯實農業產業基礎的過程中,盤活農村各類資產,利用數字技術因地制宜地延長產業鏈,培育諸如特色加工業、旅游、文創等處于價值鏈有更高階位置的業態,擴展農業農村多元價值;第三,利用現代數字技術暢通農業農村產業產品的流通渠道,打通產品和顧客之間的空間距離,真正實現產業富農。其次,科技賦能是治理賦能,將科技賦能與數字化治理嵌入鄉村治理的全過程,持續增強鄉村治理水平,促進鄉村社會治理更加民主、科學、高效、便利。一方面,通過建設數字化、信息化鄉村治理平臺,以“數字鄉村﹢政務”的形式,縮小城鄉居民生活的智慧化、便利化程度差距,彌合城鄉“數字鴻溝”,為推動鄉村振興注入動能;另一方面,數字鄉村治理為引入多元治理主體創造了條件,可調動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積極性,促進經由數字平臺的村務協商共治的實現,建設共創共享的社會氛圍,扎實推進共同富裕。最后,科技賦能是基本公共服務賦能。教育、醫療衛生等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水平的差異既是城鄉差別的核心體現,也是進一步加大城鄉差距的重要因素。促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提升是實現鄉村振興、縮小城鄉差距的必由之路??萍及l展為彌合城鄉基本公共服務的“數字鴻溝”提供了有利條件。一方面,可通過充分利用互聯網、大數據等新技術,以“互聯網﹢教育”“互聯網﹢醫療”等形式,實現城鄉基本公共服務資源共享,促進城鄉區域基本公共服務更加普惠均等可及[18];另一方面,可利用信息化技術,統籌城鄉基本公共服務體系,特別是基本社會保障制度體系,推動更多鄉村社會成員享受更加高質量的基本公共服務資源,提升致富能力與抵御風險的能力。

使欠發達地區群眾增收,通過對經濟欠發達地區的財政轉移支付,不斷縮小地區差距。中國幅員遼闊,東中西區域的區位條件、資源稟賦差異巨大,進而造成了區域間的發展不平衡問題。一方面是一些區域的部分人群收入的迅速遞增;另一方面是一些區域的部分人群還處于相對貧困之中。共同富裕不是少數人的富裕,扎實推進共同富裕必然要求發達地區帶動欠發達地區的發展,通過對口支援、財政轉移支付等制度,推動全體人民共享美好生活。首先,縮小地區差距應建設基于資源稟賦差異的對口支援體系。對口支援是一種橫向財政轉移支付形式,是在中央政府領導下的政府主導、社會參與的政府與地區間的合作模式。[19]對口支援有助于激發和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促進區域協調均衡發展,推進共同富裕。[20]縮小區域差距,應當利用對口支援,促進東部先進的技術、理念與西部的自然資源、人力資源稟賦相互協作,因地制宜地建設區域性特色產業,構成諸如“東數西算”工程等互補性的產業鏈條,在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過程中縮小區域發展差異。其次,縮小地區差距,應加大基于生活水平差異的財政轉移支付機制。受限于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不同地區的生活水平差異較大。推進共同富裕就是要讓全體社會成員共享美好生活。因此,縮小地區差距需著力于通過財政轉移支付,提升欠發達地區社會成員的生活水平,促進全體人民共享美好生活。一方面,通過財政轉移支付,通過社會保險制度、低保制度等再分配制度,直接提升欠發達地區社會成員的收入水平與生活水平;另一方面,通過財政轉移支付,加大欠發達地區區域基本公共服務投入,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提高,賦能欠發達地區社會成員的致富能力提升,為欠發達地區的經濟發展創造條件,進而縮小區域差異;同時,還應當建設基于生態條件差別的財政轉移支付機制。共同富裕是全面的富裕,生態環境的美好是其重要組成部分。廣袤的西部地區是我國生態環境的一把防護傘,它可以為全國的生態安全提供保障。[21]對于生態系統脆弱、生態地位重要、資源環境承載力有限的西部地區[22]而言,嚴峻的生態環境保護形勢與經濟亟待發展之間就構成了一對矛盾。因此,應當在全國一盤棋的大視野下,通過建設區域生態補償機制,通過政策補償、資金補償、實物補償、智力補償、技術補償等手段,對于因生態因素而發展受限的區域進行補償,平衡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進而縮小區域發展差距。

用政策調節,通過對低收入人群的稅收政策和社會保障政策調節,不斷縮小人群的收入差距。由于先天稟賦與后天境遇的區別,社會成員在市場活動中對于財富的占有必然存在差別。社會成員在初次分配中適度的差別可以促進社會整體發展,然而過大的財富占有差別必然與共同富裕的目標不相適應,并會導致社會不公的滋生與社會矛盾的激化。因此,需要通過稅收、社會保障等二次分配制度安排為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創設條件,提升全體人民共享富裕的共同程度。首先,縮小人群的收入差距,是以稅收政策的配置,調節過高收入,補償低收入群體,縮小人群的收入差距。第一,要將稅收重點放在對于財產性收入的調節上,在恰當時機將遺產稅、房產稅等稅種提上議程。同時,進一步完善個人所得稅制度,降低勞動群體、特別是低收入群體的稅負壓力。第二,在依法保護合法收入的同時加強對過高收入的規范和調節,并通過直接性的轉移支付手段或間接性的社會公益事業投資使低收入群體從中獲益,進而提升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和生活質量。第三,充分發揮稅收制度對于慈善事業的促進作用,通過稅收減免、稅收遞延等措施激發社會成員參與慈善公益事業,創建和諧互助的社會文化,促進自發性的社會財富調節。其次,縮小人群的收入差距,是以社會保障制度的建設,促進社會成員共享美好生活與社會權利。建設具有共享性的社會保障制度體系,可以通過服務共享、項目共享和基金共享,最終實現社會保障權益共享,滿足不同層次社會成員的保障需要,為全體社會成員充分享有社會保障以及困難群體、收入邊緣群體等低收入群體收入顯著增加創設制度條件,不斷促進社會成員收入差距縮小。第一,通過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特殊性福利制度等,直接提升困難群體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第二,通過臨時性救助、普惠性福利制度及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等社會保險制度,有助于提升收入邊緣群體抵抗風險的能力,構建收入邊緣群體的安全網,防止其重新陷入貧困的危機。第三,社會保障制度還可以通過賦能的方式提升低收入群體的致富能力,促進低收入群體在市場活動中的活力,使其依靠自身能力實現收入增長,進而縮小人群收入差距。

社會保障促進共同富裕的基本路徑

社會保障與經濟發展水平總是密切相關,經濟發展水平越低的國家,國民對社會保障的訴求越低,社會保障主要解決的是“有沒有”的問題;而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國家,國民對社會保障的需求越細化、多樣、全面,社會保障講求的是“好不好”的問題。我國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具備保持經濟長期健康穩定發展的諸多有利條件,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實現共同富裕已成為全體中國人民的共同期盼,社會保障制度作為化解社會成員社會風險、提升社會成員社會福利、保障社會成員社會權益的制度安排,成為促進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

通過不斷完善農村社會保障制度、推進城鄉社會保障統籌,提升農民抵御社會風險能力和經濟發展能力。解決農民的共同富裕問題既要著眼于農村,推進鄉村振興,又不能完全局限于農村,要從城鄉融合發展、全國一體化發展的大格局中尋找出路。[23]一方面,通過完善農村社會保障制度,縮小農村內部成員之間的收入差距。脫貧攻堅戰已取得全面勝利,絕對貧困問題得到歷史性地解決,治理相對貧困,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成為我們要面對的重大議題。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防止返貧和繼續攻堅同樣重要”[24]。農村低收入群體人口眾多,部分人群存在返貧風險,應利用大數據等手段對相對貧困人口進行收入動態監測,構建返貧預警機制,通過完善農村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增加低收入群體的轉移性收入,提高低收入群體收入增長幅度,將保障低收入群體的基本生活與提高農民可行能力相結合,提升農民抵御各類社會風險的能力。另一方面,統籌城鄉社會保障制度,縮小城鄉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中國作為一個擁有14億多人口的發展中國家,社會保障覆蓋面已接近普惠全民的發達國家水平,[25]但是不同制度的待遇差距較大,如城鄉老年居民的平均基本養老金僅約為退休職工平均基本養老金的1/19,[26]使城鄉居民社會保障制度權益不平等,直接擴大了城鄉差距。應穩步提升城鄉居民特別是農村居民的養老金水平,政府財政支出適度向農村老年人傾斜,嚴格控制法定社會保障項目待遇差異,有效縮小城鄉差距。

通過不斷提高經濟欠發達地區的社會保障水平,為其經濟發展創造社會保障條件。美國學者羅爾斯認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進而提出了“合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的正義觀,而現代社會保障制度自建立之初,就承擔著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責任。通過社會保障政策,能夠增加經濟欠發達地區居民的財政轉移性收入、社會轉移性收入和代際轉移性收入。經濟欠發達地區低收入人口占比例較高,社會保障支出較大,而這種對社會保障的需求與經濟發展水平之間的矛盾有進一步拉大區域之間差距的可能。其一,社會保障政策應適度向經濟欠發達地區傾斜,通過中央調劑金等制度加大對經濟欠發達地區的轉移支付力度,以調節不同省份社會保障收支,實現養老保險基金在省際之間的再分配。其二,通過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能夠提高經濟欠發達地區社會保障水平,彌合社會保障制度在地區之間的差異。經濟欠發達地區基礎資源較為薄弱,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過程能夠調節經濟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之間的資源分配。其三,增加對經濟欠發達地區基礎性、普惠性、兜底性民生服務供給,通過大數據等技術手段提升公共服務投入效率,促進基本公共服務資源向邊遠地區和生活困難群眾傾斜;通過減少經濟欠發達地區居民生活支出,為個體實現美好生活、地區經濟發展創造基礎條件。

通過共享型社會保障,調節不同人群的收入差距。經濟全球化與新科技革命的展開,大大解放了生產力,信息經濟降低了信息成本,勞動方式逐漸呈現自由化、多元化、彈性化、去商品化的趨勢,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出現了新的結合形式,逐漸靈活化、非固定化,勞動力流動性越來越強,對社會保障制度提出了共享、可攜、穩定的要求。原有的社會保障制度框架需要隨著新情境、新需求同步調整、完善,真正意義上覆蓋全體社會成員的社會保障體系亟待構建,共享型社會保障成為順應時代發展的必然產物。共享型社會保障是以普惠全民的共享性社會保障項目和基本公共服務為基礎,以“共享-分享-獨享”為基本架構,以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和漸進共享為特征,通過服務共享、項目共享和基金共享,實現全體社會成員權益共享,滿足人民群眾不同層次社會保障需求的社會保障模式。首先,共享型社會保障基于國民待遇為全體社會成員提供基本公共服務,以實現服務共享。通過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為每個人提供無條件、無障礙、無差別的社會保障服務,提高低收入人群的生產、生活自由度和收入增加的邊際效應;通過普惠社會保障項目(基本社會保險項目和社會福利項目),增加全體社會成員的基本收入,彌補部分人群由于收入不足難以滿足自身對社會保障需求的狀況,實現全體國民養老、醫療等資源上的共享。其次,共享型社會保障基于目標人群需求為全體社會成員提供共享社會保障項目,以實現項目共享。共享不是少數人共享、一部分人共享,而是排除阻礙勞動者參與發展、分享發展成果的障礙后的全體國民的共享?;趥€體全生命周期內社會保障需求的考量,共享型社會保障涵蓋基本養老、基本醫療、社會救助、慈善事業等項目,通過包容性、共享性和發展性的社會保障項目設計,不斷適應新涌現的社會群體和新出現的社會風險,滿足人民群眾多樣化的民生需求,織就密實的民生保障網。再次,共享型社會保障基于風險防范為全體社會成員建立穩定的安全預期,以實現基金共享。作為一種能力建設機制,共享型社會保障以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與基本社會保險和社會福利共享,提升低收入群體的健康素質、知識、技術、能力等要素,增強低收入群體的自主生存能力和致富能力。最后,通過社會保障制度的社會風險化解能力、系統社會支持能力和管理效能的提升,賦能全體社會成員,提高勞動者的致富能力。最后,共享型社會保障基于人的全面發展為全體社會成員提供社會保障支持,以實現權益共享。共享型社會保障通過應保盡保、應助盡助、應享盡享,為每個人提供無差別的權益保障,以個體自外而內的社會支持系統構建與自內而外的能力建設,為促進全體成員的全面發展和個體的自由創造條件,通過共享服務、共享項目、共享基金,最終實現全體國民社會保障權益的共享。

結語

逐步彌合城鄉差距、區域差距與人群的收入差距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任務。扎實推進共同富裕應當充分利用包含經濟政策、科技政策、社會政策在內的政策工具組合,通過國家發展戰略、國家治理體系提供使廣大人民群眾過上文明、富足的現代化生活的目標條件。特別是要充分發揮社會保障制度在其中的重要作用,通過城鄉社會保障一體化建設縮小城鄉差距,通過提高經濟欠發達地區的社會保障水平縮小區域差距,通過共享型社會保障調節社會成員的收入結構,縮小不同群體的收入差距,推動最終實現共同富裕。

(本文系2018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海峽兩岸勞動力流動現狀調查與勞動權益保障研究”和2021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社科學術社團重大項目“中國社會保障體系建設與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分別為:18ZDA083、21STA002)

注釋

[1]《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人民日報》,2021年11月17日,第1版。

[2]《2021年國民經濟持續恢復 發展預期目標較好完成》,2022年1月17日,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201/t20220117_1826404.html。

[3]《中國基本公共服務制度體系建設和均等化工作取得突出成就》,2021年4月21日,http://www.scio.gov.cn/xwfbh/xwbfbh/wqfbh/44687/45323/zy45327/Document/1702572/1702572.htm。

[4]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1年7月2日,第2版。

[5]鄭功成、何文炯、童星、王杰秀、丁建定、胡秋明、李春根、魯全、席恒:《社會保障促進共同富裕:理論與實踐——學術觀點綜述》,《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4期。

[6]席恒、王睿、祝毅、余澍:《共同富裕指數:中國現狀與推進路徑》,《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5期。

[7][15]根據國家統計局《2021年中國統計年鑒》計算。

[8]為與中國統計年鑒保持一致,未計算港、澳、臺數據。

[9]李實、朱夢冰:《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促進共同富裕實現》,《管理世界》,2022年第1期。

[10]陳斌開、林毅夫:《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城市化和城鄉工資差距》,《南開經濟研究》,2010年第1期;T. Sicular; X. Yue; B. Gustafsson and S. Li, "The Urban-Rural Income Gap and Inequality in China,"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2007, 91(1), pp. 100-112.

[11]S. Yao, "Economic Growth, Income Inequality and Poverty in China Under Economic Reforms," 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 1999, 35(6), pp. 104-130.

[12]D. Phana and I. Coxhead, "Inter-Provincial Migration and Inequality During Vietnam's Transition,"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2010, 91(1), pp. 100-112.

[13]張紅梅、李善同、許召元:《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區域差距的演變》,《改革》,2019年第4期;高和榮、周宇:《中國基本型民生發展水平區域差距及影響因素》,《中國人口科學》,2022年第3期。

[14]李昕:《中國三大收入差距成因及改革探析》,《求實》,2013年第8期。

[16]習近平:《扎實推動共同富?!?,《求是》,2021年第20期。

[17]《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2022年8月16日,http://www.moa.gov.cn/ztzl/jj2022zyyhwj/zxgz_29027/202202/t20220222_6389271.htm。

[18]席恒、余澍:《共同富裕的實現邏輯與推進路徑》,《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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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李實:《扎實推進農民農村共同富?!?,《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22年第6期。

[24]《習近平談精準扶貧:開對了“藥方子”,才能拔掉“窮根子”》,2019年2月18日,http://jhsjk.people.cn/article/30759690。

[25]鄭功成:《共同富裕與社會保障的邏輯關系及福利中國建設實踐》,《社會保障評論》,2022年第1期。

[26]何文炯:《建設適應共同富裕的社會保障制度》,《社會保障評論》,2022年第1期。

The Goal and Task of Common Prosperity and the Enabling Path of Social Security

Xi Heng

Abstract: In order to comprehensively build a modern socialist country and achieve the second centenary goal, it is necessary to take the promo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for all people as the focus for seeking happiness for the people. Its basic task is to continuously narrow th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regional disparities and income disparities among people on the basis of the full establishment of a moderately prosperous society in China. The social security system, as an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 to resolve social risks, enhance social welfare and protect the social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social members, is an important force to promote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all people. The social security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will narrow the urban-rural gap by integrating urban and rural social security, shrink the regional gap by raising the level of social security in less developed regions, and adjust the income structure of social members by means of financial transfer, social transfer and intergenerational transfer to narrow the income gap of different groups.

Keywords: common prosperity, social security, urban-rural gap, regional gap, income disparity

責 編∕桂 琰

[責任編輯:桂 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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